2014年12月28日 星期日

那一本讀了五年的小說


今年聖誕節過得特別溫馨又奇幻。我們的好姊妹Judith邀我們到她的家鄉Ahmedabad參加妹妹的婚禮並留下來過聖誕。她們一家信天主教,過聖誕像過年,是那種全家人忙上忙下,親戚來來往往的大節日。

2014年12月26日 星期五

J的創作

憂鬱症雖然治不好,但接受自己就是這麼病了本身卻使人獲得了表現的自由。看到好朋友J第一次作刺繡創作,我每一針每一針得讀,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一整個世界與一團夜空下的火。火是摧毀的慾望,默默的藏在一角,燒著受苦的靈魂。
 

2014年11月16日 星期日

風立ちぬ



那天看完,馨文問我說覺得怎麼樣,我想了一下,覺得整部片而言,我也真的覺得很還好,裡面的愛情和夢想似乎都顯得過於簡單。中間出現那一段二郎看著德國的飛機,問著,難道不能做出輕盈的飛機嗎,我還一度問馨文說,怎麼宮崎駿出現這麼強的national modern的欲望?難道最後一片通常是導演的自傳性電影的句點,是關於一個欲望著民族主義現代性的自身的自白嗎?

但我覺得「風起」的意像還是很動人,好像捕捉了在日本現代經驗裡一個關鍵的情緒,或許也貼近于法西斯的美學吧!?那一種風起的炫惑,像是起飛的輕盈,也像是徒勞的喟嘆,也關乎一種死亡驅力。中間的一段詩,忍不住讓我想起去年參加陳海立的告別式,他在京都唸書時的日本朋友們,念了一首日文詩歌送他,當中也是充滿了極為相似的「風」的意象,那是最輕盈的一段詩,卻是那是整場喪禮唯一讓我落淚的時刻。

後來,馨文查了一下這部動畫 的緣由,原來這個製作原來是由他的製作人鈴木敏夫提議。宮崎駿一開始反對拍攝一個戰爭武器製造者的故事,然而鈴木反駁說,宮崎駿或許應該在電影裡,回答他自身同時作為強烈的反戰主義者,同時又是一個軍武迷的矛盾(好像聽說宮崎駿家族是軍武製造商)。 

這個宮崎駿自身上的矛盾,到底透過電影回答了多少,我不知道。但後來想想,宮崎駿近這些年的電影, 我其實說真的都不喜歡,那強烈的環保與反戰意識,那種強迫性的回歸自然,那種最後總要重新縫合人與自然的強迫性症狀 ,每次到片尾都讓我覺得有些造作而不舒服。像是一種壓抑吧!或說刻意的縫合與掩蓋。至少,這一片多了一些誠實吧。

有人說,這是宮崎駿少數片名裡沒有「の」的電影。我不會日文,不確定日文的用法裡,這是不是一個類似copula的東西?但是,這個「風起」(“”le vent se leve"(法文加上了反身動詞,就是the wind rises (uplifts) itself),日文的「風立ちぬ」怎麼解要問問咖啡老大了 ),挪除了兩個substantive的關係,似乎也可以看作是重新拋出了尚未有答案的問題吧?

2014年11月10日 星期一

母與子

 
2010年暑假









事隔這麼多年,阿比弟終於帶媽媽來找我們了。看著一塊旅行的這對母子就不禁想起在印度火車上常看到的那種七十幾歲老兒子帶著八十幾歲老媽媽的畫面。說是一輩子的情人並不為過。

2014年10月13日 星期一

2014年10月12日 星期日

2014年10月9日 星期四

恐怖喜劇即將上映

如果回台灣最捨不得的就是你們這一家寶貝了。

2014年10月1日 星期三

limits and the prolonged struggles 2010.11.26


該怎麼去描述2008年12月到2009年1月發生的種種呢?細節想不太起來,像是得了失憶症,因為實在太糾葛太難承受地超過極限了?斯帆也說過這種感覺,說想不起呂阿伯那次生死交關半昏迷中決定轉院的詳細經過,完全記不得,說可能是壓力太大,失憶了。2008年的123貞德舍之役和今年6月到7月的呂德昌之役,是相似的,都是踩著極限,或是說被極限踩著的。
「鬥爭解放了的空間,卻逐步被鬥爭的成果戒嚴起來」,123之後某天我寫下這句話,感觸很深。那真是場進退不得的纏鬥,我們碰到的極限。它不僅是由政府設下,事實上,曾高喊「樂生留九十,捷運不延遲」的我們,也有一份。貞德舍坐落在足以拿來與政府談判的「正當」的訴求的邊邊上,也在裡頭也在外頭,任何一點點談判都可能把它犧牲掉,為大家進行談判的呂阿伯就痛苦萬分地默默背叛了它,123那天在反省室裡喝酒掉眼淚。大家都談了也搬了,連七星舍的神明都同意搬遷。怡園整理好等在山上,謠言說藍阿姨去看了,出了一些意見。

2014年9月30日 星期二

見死不救

見死不救
我人生中認識的第一個香港人,是一位見死不救之徒。
當年,我和Wei、小美去西藏自助旅行,在拉薩與一位葡萄牙女孩以及一位香港大哥包了台小吉普上天池。Wei正在水瀉、小美有輕微高山症,那位葡萄牙女孩則感冒未好。吉普車一路撥放台灣流行歌曲、,越過六千海拔的高點往下到五千海拔的天池,那位女孩感冒併發高山症,越發嚴重。我們三個台灣大學生在寒冷的天池邊小屋子裡整夜輪番照顧發燒、呼吸急促的女孩,買氧氣、給水、換毛巾。印象很深的是,半夜香港大哥在門外不進來,他說,你們不要管這麼多,出事怎麼辦,這裡人命不值錢啊。清晨空氣更薄,女孩呼吸更急促,意識更為模糊。而狂吸數袋索價極高的氧氣太陽出來後,竟活了回來。我記得那清晨陽光的和煦,納穆措天池之景迷迷濛濛像一場夢,夢裡有夢幻之湖與見死不救之徒。
...
昨晚為了遙遙想應香港佔中,把聽說好久的陳果電影《紅Van》打開來看。小紅巴士一車十七人,凌晨發車從九龍開往大埔,過了隧道後變空城,只剩十七名乘客在空蕩蕩的城裡,互相傳染會使人脹破、燃燒、融化或岩化致死的病毒。四位香港中文大學的學生先下了車,一位先發病慘死, 後三位驚嚇過度後在公路上狂逃,巧見主角騎單車經過,一面奔去喊救命,主角以單車特技閃過每一位撲上來逐漸變形而暴死的學生,「你見死不救啊!」「你死就死吧」。陽痿文藝男自焚衝出的時候,還有另一人雙手融化噴血狂奔跌落水族箱的時候,眾人皆第一時間閃避並怒罵彼此「你見死不救啊」。「你為什麼見死不救,你為什麼見死不救」的吼聲貫穿全片,這部電影有主角與配角、英雄與狗熊之別卻沒有拔刀相助與見死不救之分,仿彿這是一句日常中如此口頭上的怒罵,日常到並不足以構成電影正反派角色的分界、也不是甚麼人與獸的差別、甚麼道德上的大瑕疵或人性的主傷口。

我想,這種見死不救的死性子並不會因為集體佔中這麼激勵人心的洗禮而獲得甚麼根本的翻轉與人性的昇華,畢竟說起來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性與道德的淪喪。而我還是覺得香港人可愛。見「死」不會救之人有其獨特而實在的義氣,義氣雖特別不表現在救「死」上頭,但在「你死就死吧」之外,卻依然很結結實實有血有淚的處處可見。

2014年9月24日 星期三

運動傷害

人人都有、也都說「運動傷害」但沒有人能說清楚那是甚麼說不清楚的傷害只能於一再反復地發生中再經驗,到後來,反復不只發生在運動場域裡,更蔓延到生活中的枝枝節節,四處都埋藏再次啟動的機關。

說說我自己的經驗吧。

2014年9月21日 星期日

全世界的不識字者團結起來!

我們家樓下的警衛叔叔不會講英語卻非常好讀英文,清晨見他將家家訂閱的英文報紙打開,讀上一輪,下午見他讀字典,偶爾他會跟我指著剛寄到的雜誌說"old magazine, old magazine",再指指自己。我常常很好奇如果他不懂文法,說話無法成句,到底他在讀甚麼?讀字本身?他這樣能讀到字裡面的意義嗎?這種閱讀有樂趣嗎?硬讀又是為了甚麼?是強迫症嗎?但回頭想想也沒甚麼好奇怪,從大學起十多年下來硬讀西方理論,我不也跟警衛叔叔一樣,讀不懂就更要讀,意義連貫不起來就看字本身,字不會就查字典,因為意義無從掌握就越陷越深,箇中無比趣味可不是識字者所能懂的呀!

2014年9月11日 星期四

I cannot but love you


「愛」在都會男女之間怎麼談,不過就是一筆筆成功或失敗的交換。大都會自由市場中的交易失敗再怎麼肝腸寸斷也都不過爾爾,哭哭鬧鬧一陣,想通了,從關係中撤退,日子照樣能前進。可以說,現代愛情羅曼史成功地將人們對「愛」的注意力,集中在這種自由人之間進可功退可守的愛情市場,算是稍稍掩蓋了從古到今真正無解的難題:家人之間「愛」的交換障礙才是愛之難真正的舞台,在個個角落帶來的一場場不可彌補的災難。

一家之內愛的不平衡交換,非哭笑所能形容,家人舉手投足間的愛的表達如果僅能是單向而因為某些原因無論如何無法順利交換而抵銷,將累積成一筆又一筆的債,債上堆債到了極限將招致疾病與死亡,對身陷其中者而言,可說是最駭人恐怖的。

白先勇一家兄弟姊妹十人,十根手指頭長短不一,媽媽的心是肉作的也難免有分別心、有大小心。當三女兒出國留學卻得了個精神分裂回來,媽媽難道不會覺得這是自己的偏心帶來的災難?當我讀到白先勇憶起媽媽曾在房裡對爸爸哭著說:「這個女孩子甚麼都記得,她甚麼都記得,從今以後我有的都給她,全都給她。」忍不住也差點掉下眼淚。無論如何都公平不了的分配日日夜夜地在母女心底鑿洞,人若瘋了,這黑洞就更加深不見底了。

W說舅婆的告別式上,大舅舅表現穩重,但說到自己大姐罹癌早逝,卻哭得最慘,幾乎是再也說不下去。但其實,W說媽媽曾經告訴過她這樣的家庭秘密:當他們舉家從大陸逃難來台,大女兒被留在了大陸,而經過好多年的努力,有一天女兒來了台灣回家了。但不知為何,舅媽不喜歡這個女兒,而兒子們也跟著不怎麼喜歡姐姐。姐姐最後得了癌症,甚至比爸媽都要早走,這恐怕是一家人上上下下無論如何都再也說不清楚的、最難堪的罪究與傷痛。

不是每個娃娃都一樣可愛,所以我們的社會動用一切資源催眠全天下的媽媽要愛孩子。但如果真的天上掉下來一個娃娃,媽媽無論如何沒辦法喜歡,甚至會討厭與害怕,這樣一個比醜聞還難堪的卻又比石頭還堅硬不催的事實、該怎麼面對?能丟掉它嗎? 要丟卻丟不掉的恐怖不是一直在社會的深處,我們不總常見到恐怖片裡的鬼娃娃,又哭又笑令人發毛,丟掉了卻一直爬回來?

想丟掉娃娃的秘密心意可能會招致一連串的後果,最為恐怖的並不是自己發生慘事,自己倒楣認了就是了。其最恐怖之處在於:隱隱約約裡,你總覺對方的厄運是自己的厭惡所召來的。是這樣的神秘的因果定義了你們的關係。一旦你心裡出現強烈的拋棄念頭,對方就會莫名地發生一場意外,不是重病、就是重傷。死神緊跟著他,就等你一聲令下。

於是,人頓失心懷「厭」意的權力。一種不知道是文化的還是超自然的魄力告訴你:你必須愛,你必須去愛,你必須去愛這個人。I cannot BUT love you。但心底深處卻又同時傳來:我沒辦法,我沒辦法,不要逼我,我真得沒有辦法。兩種聲音在你的心裡、在死神的手中交會、扭打,哭喊著要出口。

1934印度的比哈省發生一場大地震死了成千上萬的人。甘地此時發表了他的天譴說:

the resultant damage, the loss and deaths, were punishment not for what those who suffered as a result of it had done but for what we (all of us) had done. They suffered for what we had down the centuries done and were doing to the untouchables in our country.

甘地說:是因為我們每一個人還在把某些人當成賤民(不可碰之人),還每一天操演著這個不良的習俗(praciticing the untouchability),才讓大地震的災難落在比哈省的那些無辜的人身上。而泰戈爾立即公開抨擊這種非科學的因果關聯:自然災難有其成因,怎能將它跟個人的行為關連起來?

甘地的孫子一位酗酒、愛女人、人人愛又人人罵的早逝哲學家,人人口中的Ramu寶貝,曾經把這個事件與印度的業(karma)的理論關聯在一起:他認為,「業」的理論不是大家說的「一報還一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樣的東西。「業」的理論不是要教訓人,今天你不孝順父母,明天你的孩子就不會孝順你;你今天偷東西,明天東西會被偷;你今天說謊,明天會被騙;今天做壞事,孩子沒屁眼...所以你不該說謊、偷竊,應該孝順父母、應該做好事。這些都不是「業」的理論真正要告訴人的事情。

「業」的理論要處理不是日常中的普通的瑣碎小事,而是一些非常特殊的瑣碎小事。是一些瑣碎但卻讓人感到非常不堪、不堪到非常痛苦的小事。最典型的這樣的「小事」恐怕就是人對自己、對親人、朋友、他人的厭惡感,以及油然而生的惡意,如果反應在身體上就是強烈的「不要碰我」的感覺。

「業」的理論說的就是我們每一個人每一天生活中心底的那最不堪的秘密、最難以面對的傷口:是我的厭惡帶來了你的厄運。這正是我們藏心底魂牽夢縈的那份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的,讓人心有不安的關聯(connection):我的厭惡-->你的厄運,這短短的不科學的箭號,正是人們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是人類心智的產物,先於理性的理性,但也是我們不得不自我臣服的律法。

甘地變得是一個魔術。他將每一個人不得不奉行的「業」的律法匯流成一股民族解放之路。當千年以來,興都文明已將人類對自己、對親人、對鄰人的那種「不要碰我」的絕對厭惡感集中轉嫁到特定一群人身上而造就一群不得翻身的「賤民階級」,甘地要作的就是將這種每日生活中的絕對小惡與天災的絕對無常在整個民族文明的集體精神層次上再度關連起來。

這個關聯、這套律法是人為的,但也是自然的。這就像先前媽媽與哥哥的眼淚那樣的自然而然,而這份自然是專屬於人,是人之所以為人那自然的起源。

***


「如果有一個小孩,媽媽看得就是會怕,看了就是討厭。怎麼辦?」
「在傳統的社會裡好像有些辦法會把這些小孩送給別人。一直有甚麼八字相衝,小孩一直生病最好送人的說法不是嗎?」
「如果送不掉呢?」
「送給神吧。」W說。














 

2014年9月8日 星期一

she doesn't see

她在自己的房裡抽煙、大麻、山上帶下來的迷幻藥。她的哥哥因為吸海洛因才勒戒半年。她的媽媽並不知道女兒甚麼也都抽,成天為了兒子的事眉頭深鎖以淚洗面。

我們在房裡聊天,這位帥氣的姑娘半臥在床上抽菸,媽媽叫一聲掀開門簾走進來喚她,她趁亂把菸一擱在床頭昏暗的一角,前去回話。

她媽走出去後我問,你媽沒看見嗎?你剛剛抽的菸呢?她順手把床頭的菸拾起放回嘴邊,說:

she doesn't see.

好奇異啊。不是「她沒在看」(進行式表示動作)、「她看不到」(與能力有關),也不是「她不想看」(關於意圖)。而是一件常態的事實,she doesn't see。

她看到也不看,看不到也不看,有也不看,沒也不看,能也不看,不能也不看。

she doesn't see是存在的事實,也是家得以成家的根基。




 

2014年8月26日 星期二

「自己的歌」的沒有

周日有幸觀賞東北九省「民俗」歌唱表演。

東北九省為印度國土四邊形右上角額外凸起之化外之地。


政治處境與文化表現好似中國邊疆民族或台灣原住民,表演現場售有竹編籃、手工披肩、皮刀鞘、編織包包......

相當怪異地,兩組地方文化團體上台表演,曲目盡是教會歌曲--獅子王、ABBAS、黑人聖歌......。

他們並沒有唱「自己的」歌。

詭異感漸轉成好奇心,不禁自問:唱聖歌對基督徒來說難道不是件挺「自然」的事情?「自己的歌」不都是「作」出來的相當得來不易的東西?

東北邦屬蒙古人種,居民多信基督教,與典型北印亞利安種興都教徒差異極大。不屬於反殖獨立運動,不共享印度國族文化與意識型態,稱得上是國內的外人。東北人近年多移居到各大城打工,從事低階勞動。

台灣島上原住民若非啟蒙份子介入,偶得「自己的文化」之概念而上下求索,四方借用,大抵也會在首都展場上進行類似的演出。

而我終感到一絲慶幸,在這國族主義與地方主義橫行霸道的時代,竟有這樣一群「不及格」的民族,還沒有為「自己的歌」之沒有而感到不安、喪志、羞愧。

這難道不是一種甘地之「消極抵抗」、南地之「非玩家」?










 

2014年8月2日 星期六

20140802 Shobdo

導演:Kaushik Ganguly

拆開人偶的機關盒子,一窺運動的真相一直是好驚喜的經驗。而電影導演早已忍不住將充滿機關與人工再製的電影工業內幕搬上營幕,讓觀眾體驗機械與活體交構的錯亂刺激感。這種電影科技的自我曝露通常以經典「劇中劇」手法表現,我們不時會見到有導演在電影中導戲,有演員在戲中拍片,看多了竟生乏味無聊之感。然人類的創造力無窮,幾百年下來已了無新意的電影中偶爾還是有驚喜。

Shobdo的劇中劇主角是電影配音員Tarta與「背景音」。敬業的Tarta配音的時候脫得光溜溜,避免衣服摩擦的雜音。在配音室裡,他揮動成束的樹葉替鳥兒群起齊飛的畫面重製啪撻啪撻的展翅聲、輕揉紙團是火在燃燒、摳指甲有扣子脫開的聲音、Tarta踏在石子上亦步亦趨地緊跟影中人的步伐錄製精準的腳步聲...沒有甚麼聲音是不能在配音室製作的。Tarta這個角色演得真好,怪怪的有點滑稽,手彷彿著有魔法,眼中有神。看著看著,我的腦中逐漸浮現一間這部電影的配音室、光溜溜的配音員與整間奇奇怪怪的道具,忍不住罵到:幹!我快要精神崩潰了,現在覺得聽到甚麼聲音都是假的。

這是一部關於精神崩潰的電影。

Tarta美麗的老婆一直在掉眼淚,她的先生全然沉浸在日常的背景聲中思考再製的方法,一天一天地聽不見人說話了。心理學家一心一意要給他「病識感」:「你生病了,你要知道你生病了,你需要治療!」。一部能比《里斯本的故事》還幽默可愛的關於聲音的旅行,逐步地被關於成癮與治療的社會健康寫實主義給吞沒。老婆一塵不變的淚水、心理學家過度的社會體悟裡,電影走向自我毀滅。劇情直轉急下,Tarta最後竟然莫名其妙地失蹤、然後自殺,最後一幕黑畫面寫著他被送入療養院多少多少天、目前如何如何...

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加爾各答的年輕導演,在想出一個好得不得了的主題、精心地在創造了幾段細節拿捏得宜的場景後,在後半與結尾受到莫名的過度與自溺給驅策,忽地將自己的成就給一舉摧毀。這些電影的結局都要來場自殺,彷彿他們都承受不住自己所創造出來的美好,彷彿支撐著創作的那口綿長之氣再也撐不住句點中向上超越的潛能而任性地墮落自我了斷。這已非個人之事,而可能是整個世代的困局。他們都有過度的問題,也受過度所苦。像是歷史走到了盡頭一般,人在過度為人後成為動物。

到頭來,這的確是部劇中劇,主角既不是影像、也不是聲音。而是癮之過度的美麗與毀滅、是現代的高飛與墜落。是一則加爾各答「文明」的寓言故事。盧卡其批評泰戈爾不懂小說,實在是盧卡其不懂這樣一個與結局無關、封閉不了如硬要結構將導致崩潰的文化。

我想念起又被送入勒戒所的小熊先生。他真不愧是自己世代最忠心的會員啊。





 

2014年6月27日 星期五

仁於安字求

儒學中的仁字,依怪傑梁漱溟說來,在於一個「安」。因麻木所生之安,是不仁;仁之安是不安。人於不安中求安,每一求都有仁。

夜深人靜時,當一切日常之事從心中散去,留在心底的那份感覺,往往不是寧靜,而是不安。不安裡求安,仁之本。

儒學真能這麼棒嗎?

想起呂德昌過世時,也曾想過安寧的問題。如此說來,呂德昌真是這意義下的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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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園政治中的「安寧緩和」意識型態
2011/5/17

五月六日清晨6點多,我從睡眠中轉醒,惦記著在榮總安寧病房的呂阿伯與前一天在病房發生的一切,回顧起每位醫療從業人員的面貌與話與,心裡有氣。想利用阿肥的場子大肆批評一番。那時腦中迸出一個聲音說:安寧緩和不只是在醫院裏,它也在全台灣作用。接著就在床上回想樂生保留一路走來的種種。七點二十一分,收到斯帆的簡訊,說:「呂阿伯走了」。


雖然我沒有報名發言,但我這些想法的萌芽既然與呂阿伯的往生同步,對我來說是好重要的,於是我還是想分享出來。

「死」一定要瞑目嗎?

呂阿伯走前那一整晚沒有闔眼,一直到死。我接到簡訊趕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移到祝禱室被金布蓋著。斯帆跟我說:他眼睛一直不閉上,亞蒂有用手去閉,但不確定有沒有閉好。我們心裡都不安、難受、心疼,想著「死不瞑目」這句古話,彷彿死不瞑目者是世上最不幸的人。八小時助念完,護士要幫他更衣,掀開布,我真的看見他睜大眼睛的模樣,他沒有閉上眼睛,又或者說,他又大大的睜開眼睛了。那一刻,我的一切不安與心疼消失了,被那一刻的美所震懾,真是雖死猶生啊!詠光說:「好強的生的意志,說不定他就是要像魯迅這種古人一樣,死了也要瞪著眼。對他這樣的人來說,他沒有要追求來生,他要的就是此生。」這亡者的生的意志竟大於活著的我們,和他比起來我們真是雖生猶死之徒。

我心想,我們見證的這一刻不能被忘記。於是發信通知他的死訊時我寫下:

「他走的時候眼睛睜著。陪在他身邊的人們輕輕的闔上他的雙眼。但助唸八小時之後,更衣時發覺呂德昌眼睛又睜開了。炯炯有神,俊美極了,像不朽的蠟像。那是呂德昌的性格,那強烈的生的意志凝結在他的雙眼。而活著的我們想要請他休息,護士一面勸一面又溫柔的闔上他的眼睛,勸了很久。然而,到了院區,它們又睜了,他的乾兒子於是又上前勸說,將它闔上。現在他在棺木裡,而棺木也已封起,他或許會再睜眼,或許就真的再也休息。但無論如何,那個死了也炯炯的睜著眼的風骨與意志會永恆的在我們的心底。」

想休息的恐怕不是他吧,而是一直勸他閉上雙眼的我們。

無掙扎、不抵抗--安寧緩和的偽善性

前一天在醫院裏,醫師也來勸。他染上肺炎,前一晚曾病危。曾經參加運動,和呂阿伯熟識的榮總醫師前來詢問是否放棄急救的問題。

美其名是徵詢意見,其實是個勸。勸退。醫師兜了很大的圈子,怎麼問,呂阿伯就是不明確表態。反問醫師:「為什麼明明有進步卻又突然變成這樣」,說他「不甘願」,醫師則手撫著阿伯的胸口臟器的所在,婉轉的勸說:「阿伯,即使肺的問題今天暫時解決了,肝的問題也還是會一直在。會很辛苦。」最後,醫師坦白告訴他:「如果要積極治療,這個病房是沒辦法的,那就要轉病房,看是加護病房還是哪裏」。呂阿伯聽罷仍舊沒有表態放棄之意,反而開始擔心起沒病房的問題,抱怨之前被趕出來的事。醫師只能打退堂鼓,走以前說:「你還沒想好,那再想一下,但是一定要做個決定才行啊。」隔天早上,呂阿伯就走了。

我那時候突然強烈的感覺到,安寧緩和醫療即便是個好的概念,但機構化後,這樣一個以「不救你為前題對你很好」並且「一旦你想被救就會被請出去」的機構不可避免的是偽善的。(呂阿伯之所以進去,是因為整個榮總就這個單位用心處理疼痛問題,給你身心靈的照顧,我們都盤算著,休養生息一下,而實際上他真的好多了,好到阿烈本來還想開車帶他去出院後還可以做很多事情。)

而這種安寧緩和的勸退概念是我們在保留運動中遇到最棘手的敵人。

社會中的安寧緩和意識形態

我印象很深刻,那天我問醫師,是不是該通知大家,他對我說:「也不用吧,坦白說,也不用弄得像動物園吧」。他說的時候我很震驚,他的「動物園說」透露出他心底長期來對樂青街頭路線的鄙視,也勾起我許多往事。

樂生運動是有路線之爭的,有人認為是古蹟派與人權派兩路線。有人說那是意氣之爭。但今日看來,那不只是意氣之爭,其中確確實實有路線差異,但不是古蹟派與人權派。

不肯妥協的抗爭路線一直遭受很大的批評,批評來自於台權會等人權團體、律師、醫師,或是老盟殘盟等社福團體。社福團體批評是「老人這麼老了,還讓他們這麼辛苦上街,這只是為了滿足學生的慾望」,律師們認為不肯退只會「拖死運動」,在既有的談判邏輯裏,打了就要談,特別是要在適當的時間點談到東西。這些人都對阿公阿嬤很好,非常好,但他們就像安寧病房的醫護人員,早早宣告樂生院的「身體」早已無藥可救,但求透過勸退,代其談判,以院區之身之早死為籌碼來換得院民心之平靜安寧。但,誰在求安寧,在求誰的安寧呢?

我們不是那種安寧派,因此我們老是呼朋引伴,搖旗吶喊。

社運性的「安」?
我不覺得求安是錯的,但我反對某些機構化的力量宣稱的求安的話語骨子裡的虛偽。現在最大的機構化力量就是慈濟,而各醫院中成長的安寧病房也正醞釀著另一種安寧意識形態。

那種「以不救你為前題的善待」並且「一旦你想被救就會被請出去」的機構化的力量總是以某種人生喟嘆性的話語來包裝自己,這是我所厭惡的反社運的東西。事實上它也是否認人的堅強意志的,那力量會去否認去取消呂德昌的意志帶給世界的意義。。

但我也不覺得為了反對這種機構化的虛偽的安寧,我們要自己扣帽子說「要社會不得安寧」,要反安寧。

我們要尊敬像呂德昌這樣的老人,但我們沒有要強迫他們安寧,但生病真的是苦,抗爭也真是難,我們也得體會這層苦與難,這要怎麼談好?

這方面我沒有答案,我真的沒有答案。在醫生詢問呂阿伯時,我也在心裡希望著他能就這樣靜靜的走,只是我問的比較直接,說:「你要不要插管」。我問的時候醫生瞪了我一眼,他說:「我們平常不這樣問的,我們通常是要讓他把心裏的話講出來。」

我沒有答案,而只能再次傳誦著呂德昌死不瞑目的畫面。想要說,這才是屬於他的「安」。安,或許可以是「去掙扎的成為一種自己用意志去搏鬥的自己的模樣,而所謂的『安』指的是我真的就這樣做到了!」而身旁的人們,這個「我們」,一個圍繞在他身邊的老是呼朋引伴、搖旗吶喊的集體,再怎麼樣困惑矛盾也得、必須、去看見、去承認並且不放棄的去思考這種種模樣的意義。

給新朋友201406

Hello昨晚混很晚的各位

謝謝昨晚一起混那麼晚,我想既然大家討論組織的問題,就發信分享一下昨晚留在心中的ㄧ些主題,當作紀念。

幾點會後心得

1.關於洪大少終於說出多年前在樂青內造成緊張的「因素」,今天早上想一想,得出一點結論:

樂生經驗有一點可貴之處就是,樂青組織一次次的鬥爭、分裂使得樂生保留自救會誕生、成為各方勢力競相爭奪的焦點與中心(連謝長廷的幕僚都要來爭取)、在運動高潮扮演運動的平台與仲裁者角色,這是一件了不起成就。我們在鬥爭中將權力交給了阿公阿嬤,他們以這樣的方式作了自己運動的主人。也代表這些傷痕累累的鬥爭原是一種創造性的鬥爭。

而阿肥如果不被視為一條人脈、一種需要分配的資源(自就會也很容易淪為這樣的東西),想要的人曾主動爭取,則可能會發生以他為中心的一種爭奪,阿肥可能會以這樣的方式登上歷史舞台而成為焦點、中心與仲裁者。他身上所承載的台灣左翼的血淚也會有機會在這過程中釋放、展現、得以發展,樂生運動也會因為這樣的因素加入,尺度更深刻與寬廣。

因此結論是:鬥爭若能讓自己可敬之人成為中心、讓資源成為主體,將是可喜可賀且雖敗猶榮的。可敬之人每個人看法不同,我覺得在樂生曾是呂德昌,而阿肥也曾有機會(雖然搶奪沒有發生)。(而我希望永遠不會是馬英九或郭台銘。)

2.凌晨之後進入台灣政治問題的討論,我很不好意思莫名的把x當成本土派中心來對話(但x成為中心也是令人樂見的)。

中國這事情我也想了很久。現在個人暫時性的結論是,我要以「假中國人」的立場加入台灣人的新本土運動。

假,有虛假與憑藉兩種意思。

身為本省人,卻不想否定身旁的外省朋友與他們的親人們身上的歷史,在台灣民主化過程中所經驗到的壓迫與失落。曾經中國人是一個正當的認同,忠黨愛國是某些我以為相當可敬之人(包括樂生院佛教會長金伯伯)安身立命的價值,中華民國是人們又愛又恨又怕的天,短短二十年卻成為可笑的甚至可惡的東西。我想去他們的故鄉走走、我想聽他們的回憶、我不想嘲笑他們的不舒服與失落、我也要看見歷史進步本身的殘酷....假中國人沒有太大的學說,道理,如此簡單。台灣本土力量的成長我樂觀其成,也願意投入一己之力。但或許永遠當假中國人,活在朋友與所愛之人的記憶的「算數」之中。

3.謝謝x也分享了自己的318反省。我最近在想,說話中的猶豫與遲疑是難得的東西,太過流利又何嘗不是種障礙?甘地在去南非之前是個失敗的律師,他有說話障礙,他在法庭上幾次說不出話來。這位失敗的律師到南非遇到了被壓迫的印度人,為了帶領他們爭取權利,得到了自己的「流利」。在關鍵時刻裡,為了「我們」,無法說話的人說話了,拿不了麥克風的人握住了麥克風,我在好多人身上看到過這樣的東西,那是一股不可度量的力量。

4.y問的如何破局的問題:如果團體中有人對運動走向「心有成局」,下棋有下棋不可說之處,不說才能佈局,有局才能巧取,如果這樣的「有心」導致集權、反平等與反民主,我們這些小鬼要怎麼破這個局?

這是一個好問題,也是一個很難的問題。我覺得我們當初把人「請走」的處理是無力者相當粗暴的做法,如果有餘力總會有更好的做法...但我仍深信,如果平等之心根植在心底,除非局勢像威權時期一樣高壓,不然長久爭、相互制衡下來,一定是持平等之見的一方取得領導。這點我有信心。

5.無架構的暴政一文雖然點名樂青,但樂青從來沒有真正回應過。五、六、七年也就這麼過了,說不定x的論文可以促使我們重新思考如果要公開回應,該怎麼說才好?

6.因為講到以前的恩怨,就會想起左工。這種記帳的檢討到底對組織有甚麼效果?這是運動書寫的典範嗎?到底工委會的組織方式是不是有甚麼侷限?我們外人到底能從中作甚麼介入?我們能提出甚麼批評?我長期來非常尊敬工委會,心中覺得外人(旁觀者+朋友)總該作點甚麼來破人之間多年僵局。如果對話沒有辦法發生,困住的點永遠停在他們的2001年,到今日恐怕已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責任了。

昨晚真過癮,謝謝大家。


老友信20130719

Hi,
實在不曉得哪個信箱你收得到,索性有的全寄,不成就算了。

昨天能有時間好好聊天真好,好像多年前那些不停聊天的日子。本來還想上陽明看看、上KTV唱唱,但想想,還是身體要緊大家都別太任性的好。

回家後老覺得甚麼話在心裡還沒說,翻來覆去睡不太著。大概聽你說起「那一天」,好像第一次想懂了甚麼而有太多的感慨。懂了甚麼?懂了「那一天」對你的意義吧。像是人總會在某個瞬間,眼光忽然看穿了眼前的人、事,因預見未來而毅然地作出決定。毅然地選擇走上命運與性格給自己安排的必然。儘管是被安排的、但也絕對是一種選擇,這不就是人所僅有的微渺卻偉大的自由?忽而有種替你(我們)高興的感覺,儘管說起來你是決定離開了運動,但由於你的預見、你的決然,我是滿心佩服的。

我說你性格裡是個菁英主義者暴君,雖然這種人鐵定是我所反對,但也絕對沒有貶意。靜下心讀書的幾年裡我竟逐漸懂得,其實台灣知識分子的精神世界就像是荒原上的暴君、法西斯。就像你總是固執的要讓東西那樣散落,宛如是很執拗要緊抓著那份秩序之外的精神荒蕪。但又極其矛盾的,保有荒蕪的意念之強,投奔最偉大的軍艦的心卻也一樣堅定。極其矛盾,而可能這樣的矛盾也就是你這樣的人類吧。

你說要選立委,我很開心。政治上與我相異,那又如何。可能就在那一天之後各自走上不同的路,路就該走下去,讓它徹底。我喜歡的作家郭松棻說:他們要活得像一場暴政。就是替你這樣的台灣男人說出心底的話。而我也該走我的路,等待著未來打起來的時候,打的起來世界就轉了。我們從小就知道個性不同,不同就該不同個通透,不是嗎?

好好吃、好好睡,祝你恢復健康,下次回來再聊天。

2014年6月25日 星期三

謝天。謝地。

久久回家,最怕一見面發現老爸老媽不好。好在,老爸今年交好運,天下掉下一個醫院藥局主任給他。

跟老媽講電話時,一向沒近況好交代不如不講的老爸竟然搶話筒,說:「你甚麼時候的飛機?你要自己回家,我要上班,沒有辦法去接。」「上班」兩個字從這位六十幾歲生意慢性失敗被迫退休的生意人嘴巴裡吐出來,像是小孩子第一次要上學一樣興奮。後來就發現,阿公教妮妮叫他「張主任」,還沒踏進家門呢,在電梯裡小雞婆就宣布:「我要去看張主任有沒有在抽菸!」。

W來家裡,我問她覺得我爸有甚麼改變?她說:「好像就真的變成一個老人了,定下來了。」這真是個天大好消息。

一個作了一輩子生意的人,多麼容易永遠活在自己的中年裡頭,老年之軀多麼可能就這麼日日月月地疲憊地承裝滿溢的中年人的豪氣、意氣,與,喪氣。而因為好運賜他一個「上班」的機會,也賜他一次好好退休的可能,我老爸竟就這樣好好的作了老人。

老人,身定在一地、心也定在此時,沒有希冀未來的壯志,也無懊悔過去的沮喪,坐上老人的搖椅,一搖一晃,一搖一晃地在穩健的時鐘滴滴答答聲中,過一天又一天。

真是謝天也謝地,讓我爸交上這份好運,於天地之間獲得自己那張搖呀搖的老人椅,踏上未來與過去皆淡的老年生涯。


2014年5月7日 星期三

姊妹

即使在妳的記憶裡沒有太多她們的角色,她們在妳的生命中卻不曾有過一刻的缺席。



2014年2月15日 星期六

一個人的悼念

應該用甚麼來悼念一個人?特別是當一人在遙遠的國度,甚麼喪禮、紀念都參加不了時。

參加不了也有種簡單,自己決定一個人的悼念活動。小八說,可以抄經,我抄了幾頁金剛經,抄著抄著覺得像自我麻痺與安慰,更甚於悼念,大概是沒慧根。寫追念文?寫給誰呢?大家?而像湯伯伯這般傳奇人物,傳說散佈之廣、感人之深、彷彿還活著就已享受起死者才獨享的追思大禮,以致於,今天他真的死了,好像也無須在故事上錦上添花。若想再添加甚麼新鮮的,則不免落入獨家邏輯,也就不必了。

昨天我就一人去參加了一個死的對話的活動,Last Minuet Exercise,長達四小時的「偷聽」劇場:

舞台上兩兩成對共三組人,膝靠著膝面對著面聊著與死亡有關的話題,台下人拿著耳機,切換頻道則可聽見台上對話的內容。每組人聊三十分鐘,四小時共有24組。有記者在喀什米爾見證過軍人屠殺抗爭民眾、有叱那教老師教導如何選擇自己的死亡、有人講癌細胞、腦死、安樂死、有死亡與夢、死亡與舞台、酷兒自殺、輪迴、瓦拉納西的殯儀館......

四小時24組的死的話題裡,我坐在台下不停的轉換頻道,想(偷)聽見甚麼呢?我停在唯一聽不懂的一場,那是與瀕死照顧者Sunita的對話。Sunita是位資深的瀕死的照顧者,不會講英文只講印地語,我真想聽她說甚麼啊,我想她告訴我,臨終之人想甚麼,須要甚麼,妳都為她們做甚麼?我這麼地想聽卻一點也聽不懂,又捨不得不聽,在陌生的語言中我卻從Sunita的聲音獲得很大的安慰,這聲音這麼的熟悉,這麼的溫柔平和,像是從遙遠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誰的聲音呢?我想起了好多年前藍阿姨的訪談,年輕的她在主恩舍的日子。那些將死之人怎麼告訴還是小姐的阿卜自己就要走了,她如何答應她們。她說,死前會迴光返照,要吃這吃那,要大便,那時就差不多了,要準備......Sunita的聲音伴著藍阿姨的影子,那關於死的知識埋在我不懂的語言裡還是那樣的不可知,但我卻好像學到了甚麼而心滿意足了起來。




2014年2月10日 星期一

隔空

自從有網路後,甚麼心理話都用隔空的。要不然在群組信用「大家」寫給他,有facebook以後,更是像對天吶喊一樣地寫在臉書上。對樂生院的阿公阿嬤特別是,千言萬語都公開在他們不明白的「網路裡面」(台語)。這次,總算是把話講給「你」聽了。


湯伯伯:
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等我再見你一面,很多面,一直一直見面下去。但是如果老天要你快點轉世當少爺回來享福,我也不應該要阻攔。我要謝謝你這幾年來陪著我們,我知道你是最犀利的、最了解我們每一個人內心的結,最清楚心裡的結對一個人帶來的煩惱與痛苦,也最清楚解開結有多麼的不容易。我要謝謝你這麼的了解,即使你很少說,但我永遠可以從你的眼中看到你的了解,那份了解在我脆弱的時候給我很大很大的力量。湯伯伯,你是我最尊敬的人,你受的苦已使你成佛,在我心中你已經是個佛,不用等來生或等轉世,現在就是。

真希望現在在你的身邊陪你,但如果我在那,是你陪我更多,生死成佛這樣的事情你比我們更懂得,不是嗎?總是這樣,每個時刻都是你陪我們更多於我們陪你,不是嗎?

年,是time,and being。

過年

年是獸,揮一揮手就要帶走許多親友,所以留下來的,為了那些離開的更要好好過年。

2014年2月8日 星期六

小孩的想念心

聽我媽說,年初二我妹一家去基隆看黃色小鴨,小姪女妮妮一看到小鴨就哭了。哭得相當傷心,問她怎麼了啊,她說,因為,我想大阿姨。(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哭)

整個過年她到處跟大人說她想我,要打電話給我,我的手機號碼停了,大人們都沒有我的手機。過幾天,我妹facetime傳訊息說,妮妮在想妳,我趕快回撥回去,這位小妹妹一眼看到我的時候還真的要哭出來呢。我心想,到底妳在想念個甚麼啊?大阿姨見妳才幾次,每次都短短的呀。

要離線時妮妮一直不肯掛,我妹就說:「她是要拖延睡覺時間啦。」

爸媽都是這樣的,把小孩想得很功利,她撒嬌是要糖,她想妳是不想睡覺......A也常說小N是out of sight, out of mine,根本不知到甚麼叫作想念,如果她說想妳,妳也拜託千萬不要當真。

是大人自己害怕小孩子的想念心吧?害怕她們真的想念誰而自己卻成全不了?

我問W,妳小時候有想念的感覺嗎?她說,真的有,很小就有了,到現在都還記得很清楚小的時候很想念小阿姨的感覺呢。

看來小孩子利用大人之外,真的有顆想念的心,無論相處長短,無關利害,她們了解緣份。這樣說,有經驗的爸媽一定會講:想太多了啦!

昨晚作了一個牙齒掉了的夢。掉法與以往有所不同,以前夢的是連著牙根整個脫落,鬆落後,緊挨著的旁邊的牙齒也搖搖晃晃,舌頭一舔也掉下來,一顆連著一顆,通常這個時候我就嚇醒了。昨晚不同,共掉了三顆牙,牙根還在肉裏,是斷開的,舔到帶著血味的鋸齒斷面的感覺很清晰。就在我舔著斷面惶惶不安時,旁邊熱心的同學Samajhana,舉起細細的手電筒,光線射進我的嘴裏,其他牙齒也跟著晃動,我就嚇醒了。

自從聽說夢到掉牙是有朋友過世後,被惡夢嚇醒之後更加驚嚇惶恐,躺在床上聽到W的ipad叮咚一聲有email進來的聲音,真的很擔心,是湯伯伯嗎?這麼快嗎?唉,果然是封緊急信,病情惡化已到長庚,還在急診室等病床。整個早上坐立難安很想如從前一樣作點甚麼,發個甚麼動員信,動員「大家」,即使沒動到人,也至少動員起擔憂之心、那太久沒回去走走的愧疚之心、那種種記憶與感懷之心...

唉,人在國外動員甚麼啊?

我細細地回想著自己的夢,第一次出現在夢裏的Samajhana,她是A課堂上的小妹妹。特別好辯、講話手勢特別誇張,爭辯時手指常圈成細圓筒狀,上下前後移動。她長像有點奇怪,像老鼠,眼睛常常像斜瞪,嘴巴好像有點歪歪的。她很不討同學喜歡,一說話大家就七嘴八舌擠眉弄眼,看來已經被排擠了。Samajhana,印度話的意思是解釋,動詞。我卻喜歡這位被討厭的小妹妹。我喜歡她的怪德性,喜歡有她在課堂上。有陣子她被排擠地憂鬱起來沒來上課,我跟A說,久了還真想她呢。

怎麼Samajhana此時入了我的夢?用了她的招牌手勢看了我的帶著血味的斷牙?難道到頭來,她是我心中的湯伯伯,一位名叫「解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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