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6日 星期二

「自己的歌」的沒有

周日有幸觀賞東北九省「民俗」歌唱表演。

東北九省為印度國土四邊形右上角額外凸起之化外之地。


政治處境與文化表現好似中國邊疆民族或台灣原住民,表演現場售有竹編籃、手工披肩、皮刀鞘、編織包包......

相當怪異地,兩組地方文化團體上台表演,曲目盡是教會歌曲--獅子王、ABBAS、黑人聖歌......。

他們並沒有唱「自己的」歌。

詭異感漸轉成好奇心,不禁自問:唱聖歌對基督徒來說難道不是件挺「自然」的事情?「自己的歌」不都是「作」出來的相當得來不易的東西?

東北邦屬蒙古人種,居民多信基督教,與典型北印亞利安種興都教徒差異極大。不屬於反殖獨立運動,不共享印度國族文化與意識型態,稱得上是國內的外人。東北人近年多移居到各大城打工,從事低階勞動。

台灣島上原住民若非啟蒙份子介入,偶得「自己的文化」之概念而上下求索,四方借用,大抵也會在首都展場上進行類似的演出。

而我終感到一絲慶幸,在這國族主義與地方主義橫行霸道的時代,竟有這樣一群「不及格」的民族,還沒有為「自己的歌」之沒有而感到不安、喪志、羞愧。

這難道不是一種甘地之「消極抵抗」、南地之「非玩家」?










 

2014年8月2日 星期六

20140802 Shobdo

導演:Kaushik Ganguly

拆開人偶的機關盒子,一窺運動的真相一直是好驚喜的經驗。而電影導演早已忍不住將充滿機關與人工再製的電影工業內幕搬上營幕,讓觀眾體驗機械與活體交構的錯亂刺激感。這種電影科技的自我曝露通常以經典「劇中劇」手法表現,我們不時會見到有導演在電影中導戲,有演員在戲中拍片,看多了竟生乏味無聊之感。然人類的創造力無窮,幾百年下來已了無新意的電影中偶爾還是有驚喜。

Shobdo的劇中劇主角是電影配音員Tarta與「背景音」。敬業的Tarta配音的時候脫得光溜溜,避免衣服摩擦的雜音。在配音室裡,他揮動成束的樹葉替鳥兒群起齊飛的畫面重製啪撻啪撻的展翅聲、輕揉紙團是火在燃燒、摳指甲有扣子脫開的聲音、Tarta踏在石子上亦步亦趨地緊跟影中人的步伐錄製精準的腳步聲...沒有甚麼聲音是不能在配音室製作的。Tarta這個角色演得真好,怪怪的有點滑稽,手彷彿著有魔法,眼中有神。看著看著,我的腦中逐漸浮現一間這部電影的配音室、光溜溜的配音員與整間奇奇怪怪的道具,忍不住罵到:幹!我快要精神崩潰了,現在覺得聽到甚麼聲音都是假的。

這是一部關於精神崩潰的電影。

Tarta美麗的老婆一直在掉眼淚,她的先生全然沉浸在日常的背景聲中思考再製的方法,一天一天地聽不見人說話了。心理學家一心一意要給他「病識感」:「你生病了,你要知道你生病了,你需要治療!」。一部能比《里斯本的故事》還幽默可愛的關於聲音的旅行,逐步地被關於成癮與治療的社會健康寫實主義給吞沒。老婆一塵不變的淚水、心理學家過度的社會體悟裡,電影走向自我毀滅。劇情直轉急下,Tarta最後竟然莫名其妙地失蹤、然後自殺,最後一幕黑畫面寫著他被送入療養院多少多少天、目前如何如何...

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加爾各答的年輕導演,在想出一個好得不得了的主題、精心地在創造了幾段細節拿捏得宜的場景後,在後半與結尾受到莫名的過度與自溺給驅策,忽地將自己的成就給一舉摧毀。這些電影的結局都要來場自殺,彷彿他們都承受不住自己所創造出來的美好,彷彿支撐著創作的那口綿長之氣再也撐不住句點中向上超越的潛能而任性地墮落自我了斷。這已非個人之事,而可能是整個世代的困局。他們都有過度的問題,也受過度所苦。像是歷史走到了盡頭一般,人在過度為人後成為動物。

到頭來,這的確是部劇中劇,主角既不是影像、也不是聲音。而是癮之過度的美麗與毀滅、是現代的高飛與墜落。是一則加爾各答「文明」的寓言故事。盧卡其批評泰戈爾不懂小說,實在是盧卡其不懂這樣一個與結局無關、封閉不了如硬要結構將導致崩潰的文化。

我想念起又被送入勒戒所的小熊先生。他真不愧是自己世代最忠心的會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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