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30日 星期二

他們的神

每一位孟加拉青年都有自己的神。

這次再遊加爾各答,很巧地陪了兩位孟加拉朋友拜訪他們各自的,神。

阿比弟將自己的論文一章捲成筒狀握在手中。我們步行穿過市場、換捷運、再換人力車,到達夏特吉所在加爾各答中心,拜訪據陳光興說是「大家」的朋友的濕婆吉老師。出來時他一臉得意,手中的紙已經圈圈點點,寫滿了英文與孟加拉文。滿載而歸。

小熊先生也是。他有他的修摩「大」(da,哥哥、老大的意思)。

加爾各答2012

二零一二年,我們又回到加爾各答,為了見你。真就是為了碰碰一年沒見的你。

你爸說,在勒戒所裡你苦苦哀求指導員給假,他們不肯,你就哭。哭到假准。

孟加拉人誇富宴般的好客文化,使得我們的碰面有點滑稽。你爸爸花大錢包了台計程車,五零年代金龜模樣的白色古董車穿進擠滿小學童的老巷弄「學校路」(school road),載著昨天總算不哭的你來另一位朋友家接人。那位朋友大肆嘲笑這等誇張作風。而我們就像公主一樣,登上南瓜車奔向我們的宴會。

對於這次碰面,你和我們一樣不安,深怕彼此已經抓不準對方口音,也怕這魯莽任性的會面將碰碎記憶中的時光。我們都想抓住班家羅爾的時間,都在等待那時間回到我們之間。

台北籠人

ㄧ天早上W忍不住噗哧地說:你有沒有看到網路上有篇報導,台北出現一種租屋,小到這麼小喔,只能放一張床,手都不能這樣張開。(比手勢)。三千塊一個月,還是在三重不是甚麼很黃金地段。

大納悶。這種房子的出現真的是因為房租太高?收入太低嗎?台北也不是在它都市化最急速的時期啊。即便是城鄉移民最急速的年代,金門人會在台北買個房子,全鄉、全親戚旅人皆可住;蘭嶼的朋友上台北打工也總有甚麼親戚朋友家作聚點,多在三重,晚上還可以喝酒吃海鮮。從前每間台北的屋子都像是公家的,嘉義來的藥師就抱怨八零年代台北的家永遠有七八個人住,下班還要給一窩人煮飯累死了。據說,今日南港中研院裡的的印度助理群也這麼住,一間屋子住滿人,分一分房租小於三千元,地段好,睡覺手可以攤開來。

籠屋大抵為籠人所需。籠人,那種孤立需求高於居住品質的(新)人類(「自己的房間」即人之尊嚴,無價)。寧願花三千塊租間手攤也攤不開的房,也ㄧ定不與他人,絕對絕對不可以(也就是死也不肯)與親戚同住。但也不單單是因為籠人,時代畢竟不同了。那個台北房子方便老鄉老友的年代早已不再,現在上台北拜訪親戚,再貴也會花錢訂旅館。一句話:打擾別人不好意思。

不是每個城市都有籠人。東京有,膠囊旅館,現在台北也有了。

2012年10月28日 星期日

暴力

要多大的暴力才能讓一場啟動已久、延長多年的戰爭停止?如果不是人死光,ㄧ直有人死的戰爭狀態,要靠怎麼樣一種奇觀(的死),才能讓已經如此轉動的"日常"世界停下、"回歸"那一種"日常"?投向日本的兩顆原子彈回答了這個問題。

要多大的暴力才能終止從未停止的家人間的戰爭?母與女、母與子、婆與媳、夫與妻......如果不是整個瓦解、妻離子散,ㄧ直有人生氣與哭泣的緊張狀態,要靠怎麼樣的一種驚嚇,才能使一個家庭進入它的戰後時期?回歸那一種"正常"?九二一地震回答了這個問題。




2012年10月18日 星期四

gift

純禮物是純給,不是那拿來交換的東西。能回的禮不是禮,那只是人與人之間相互往來的道理。在這意義上,痛,是純粹的禮物。它從天而降,就這麼直接地送給受痛之人,以及目睹的人。痛生怨。怨,倒是可以交換。你把怨給其他人,受怨者心生愧疚作點甚麼來減輕怨懟,而愧疚又生怨,怨又生愧疚,交換如果平等倒還好,有時總出現些多餘的給不出去的怨。此時原始或現代的人們就辦些儀典犧牲些動物。殺隻雞,餵它毒,問:是不是誰的錯?送雞到鬼門關口走一遭,死了或活都行,怨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ㄆㄨㄣ食者

每次回家看老媽一頓又一頓吃著ㄆㄨㄣ一般的食物總不免又驚又疼。一鍋水、丟入雞肉或魚肉、幾樣冰箱裡的青菜、甚至剩菜,滾一滾攪一攪,小狗吃肉、她喝湯配飯便一頓。好一點烤隻鮭魚也不灑鹽,女兒、女婿、孫子、老公吃大半,自己吃剩的。從不埋怨倒是頗享受似的。真的人就賤命一條嗎?

想不到有一天,我竟也染上這媽媽病,成了ㄆㄨㄣ食者。

當每日必須用盡心思發明各式新品來餵食討好老公與孩子們,而每一餐總不免遭逢一些挫折,久而久之作媽媽的也就默默許下天下人皆不挑嘴,享受餐桌上一切與一切的願望。而願望也就這麼自自然然地在自己身上實現了。吃ㄆㄨㄣ不苦,倒像是美夢成真一般心滿意足。

2012年10月11日 星期四

快記

今天一大早躺在床上,跟W討論我們的一位好朋友。她從兩年前起就得憂鬱症,開始吃藥,而最嚴重的症狀是恐慌、無法閱讀與寫作。

我們覺得真正的問題在於她與權威的關係。

該怎麼說呢,有些事情一直反覆發生。

當她發現她被指派的指導老師是所上的年輕老師,她非常恐慌、低落。逐漸的,她發展出一套說法,讓這個不是最強的老師成為一個「很有責任感會保護學生」的人,但也同時也忙著把所上看起來最有學問的老師放進委員會裡。三年來,她真正在忙的其實是讓自己屬於一個很靠得住的權威(但其實活在權威永遠不穩的恐懼裡),如果一個不行,至少屬於兩個以上。她必須要避免權威倒台(例如發現老師是個遜咖),或者避免自己被權威拋棄。但權威不永遠一定要保護與認可你,所以她也忙著將有可能拋棄她的權威「去權威化」並且「過度權威化」屬於她的權威。但這些是變動的,她變成恐慌的權威消費者。當她認可某人是權威,她就捧這個人然後否定其它人的成就,但當這個權威對象改了,她又要提出新的說法。權威的接近與施恩帶來歡愉、權威遠離帶來恐慌、編織故事來幻想自己的權威最大,或幻想已經拋棄的權威本來一文不值,(真是出現一些幻想,令人擔心)。如此反反覆覆三年了她一點也沒辦法靜下心來。可以說,整個權威消費(詢價、占有、拋出....)的活動幾乎是失控了。(有時我都想,如果去信個甚麼神可能會好一點,至少神是穩的,不用每天擔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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