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29日 星期四

作人,總要信!

之前看《歲月神偷》印象最深的就兩句台詞:「作人,總要信!」、「鞋字,一邊難一邊佳。一步難、一步佳。」鞋店老闆娘吳君如用廣東話講特別有味道。

最近在email上因為某一個人的評價引發一連串討論,這讓我想起好多事情。

從八年前踏入所謂運動圈開始,前輩們要妳學的不外乎「判斷」,判斷的前提是「不要輕易相信」:不要相信政客、不要相信政黨、不要相信掮客、不要相信學者,不要相信有權力的人(而人人都有在某方面是有權力的,於是人人都值得懷疑,包括自己)......

到頭來火盟參選時也邏輯一致進退兩難地告訴支持者:「我沒有要你相信我」。

「不要輕易相信」的銅板另一面則是:「相信你自己」。這麼多年來,我常常懷疑,當你無法相信任何人時,真的有辦法相信自己嗎?社運的哲學除了是關於「看破」與「不信」,能夠發展「信」的智慧嗎?

詠光生病後沒去上瑜珈課,A看她連兩堂沒上,就說:「我看這樣不是辦法,我知道一個阿育吠陀的醫生,T介紹的,他很不錯,她要不要試試,我可以陪妳們去。」T是center的創辦人,也是當地人,爸爸是地方知名的詩人與醫生,在T的介紹下,整個CSCS都去看那個醫生。我於是抱著滿心期待想去會會高人求個神奇藥方。

我們坐著Auto穿過小巷仔,來到小門前。咦?好小的地方,像個小藥房,門可羅雀並沒有名診所的氣勢。走進小房間,醫生好年輕啊,眼睛轉來轉去搖頭晃腦,標準卡納達地區男人的調皮模樣,也不像個名醫。他很沒禮貌的問:

「怎麼了?」「胃痛?」「為什麼?」「簽證?簽證有甚麼問題嗎?」「沒事的!(卡納達語調:ㄋㄚˇ ㄊㄧㄣˋwill happen!)」「幹麻煩惱?怎麼都她們在說,妳幹嘛都不說話?」「妳會講英文嗎?說話啊!」......

最後他給我們一個幫忙止吐的甜水,打發我們去旁邊的大醫院打點滴。「In the evening everything will be all right! Call me tomorrow!」

事實上他沒做甚麼。打完點滴隔天,我又抱著一絲希望去求取仙丹。他又開了張單子,上面寫了西藥名,要我們去西藥房。我們又空手而返了。

疑點重重,他真的沒作甚麼!行不行啊?儘管如此A還是很相信這個醫生,她說:「這個醫生很好,他會先叫妳去找西醫看完再回來找他,他不會仇視西醫」。我知道,她和T就是信。

印度人很奇怪,她們信就是信,他有沒有讓妳立即好,不太有所謂。閃亮亮大眼睛,撂下一句話:「He is REALLY(重音) good!」這時候我倒想起了我在台灣看病的情況,像我這樣的台灣中產階級,或許是生意人性格,妳就是不信,他醫好妳,妳也不一定相信他,總會想:「是啦,他這方面是不錯,但是誰知道其他方面行不行呢?」也會想:「既然這方面還不錯,這方面就找他吧,其他的再找別的比較強的。」在社運上也是:「是啦,他幫忙,那也是因為他有他的利益。但反正用的上又有甚麼關係呢?」其邏輯是「用」而非「信」。

印度人的「信」是一個奇怪的東西,他不是「信」萬能,也不是去「信」最對、最好、最完美、最強,這個「信」跟「愛」比較接近,非常主觀、很個人,像是妳愛妳的孩子,想到他心裡就滿滿地。坎蒂媽媽信古儒吉,就算人家說他是同性戀,她也不生氣,只說:「喔我看他講話那個樣子,扭來扭去是有可能」。坎蒂媽也信沙奄巴巴,人家說他性騷擾,她也不生氣,家中小小的貢桌上這個角落是這個神那個角落是那個,坎蒂說:「我媽甚麼都信。」。但妳真「信」,祂是神,是可以批評的,別人也是可以不信的。

但台灣來的信眾就不一樣了,妳不能太批評古儒吉,當她們信了,他必須是最完美的,決定要「信」接近於一輩子的投資。

當妳非常相信的醫生醫不好妳的朋友,而妳仍然信,這「信」也不再是那種意義上的「信」了?它的意義是甚麼呢?信究竟是甚麼東西呢?而當妳能這樣「信」別人,妳是不是也能這樣「信」自己呢?那些政治上對政黨的「信」是甚麼呢?是不是更接近於印度人與神的關係,而不是台灣中產階級「用」的邏輯呢?

歲月神偷說得好,人生如此,踏在鞋上就是一步難、一步佳,而作人,總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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