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

覺得自己越來越像我媽。隱隱約約地。

容易緊張，一緊張眉頭就皺得緊緊地，心慌意亂。最奇怪的是，連奉公守法導致的神經緊繃都相似的好具體。

我媽是那種神經質的好公民，身分證該換沒換、要報稅了、圖書館的書沒還、駕照到期.....種種來自公部門的追討都讓她心神不寧。我呢？小時候沒這種神經，最近卻轉了性。心中駐進小警察時時盯住守法的界線，書快到期了、該繳學費了，警報響起，慌亂地反覆盤算哪天怎麼把事情辦好。

最近倒垃圾的問題很困擾我。自從掃地阿姨以開刀為由不來，我每天煩惱該怎麼倒垃圾。

鄰居說：「丟到隔壁巷的巷口就是了！」

「真的嗎？任何時間？」

「對阿，任何時間。」

儘管已再三確認，每天我還是為了隨地丟垃圾而煩惱。甚麼時間好呢？垃圾車在的時候丟上車嗎？但開車的人眼神好怪。趁晚上沒人注意的時候丟嗎？還是一大早？每天丟太頻繁，兩天丟一次好些？丟垃圾的動作有沒有看起來很心虛？真得大家都是隨地丟嗎？怎麼我覺得有些人家是有人收垃圾的？我是不是在違法？擔心到都快做噩夢了。

A要我幫忙帶紫蘇種子回印度，我竟說：「這是違法的吧？」她還大笑說：「不會有事的！妳現在已經違法停留了，沒差這一件吧！」

這次逾期停留在印度，精神壓力更是超乎想像。像是帶著我媽的神經在印度一起逾期停留，每一次的恐慌都那麼不像我而那麼像我媽。

而我媽呢？卻變了一個人。

一家五口散落世界各地，爸爸在中國、小妹在美國、我在印度、當空姐的大妹飛在空中，她則在台灣守住一個家。當世界不太平，爸爸生意不順、小妹和男友分手、我被FRRO搞得心力交瘁，她卻像是知道又像不知道似的在家裡帶著孫子、翹腳看電視過著她的太平日子。我和小妹唧唧咕咕講了好久電話，她偷聽半天覺得事有蹊翹，電話接去神經兮兮地問：

「是甚麼事情和瓊尹講這麼久？」

「哎呀，沒事啦，就是要等一個文件啦，下禮拜就回去了。」

「妳那個簽證到期不會怎麼樣吧？」

「不會啦，只要辦手續就可以了啦。」

「好啦，那戶頭的錢還有沒有啦？」

「有啦，沒了會告訴妳啦。」

就這樣。她沒問，我們都算了。我知道她現在已經不會那麼擔心了。

反倒是我。和我爸胡講了一陣甚麼時候回家的話，就鬼祟而心虛的試探了一句：

「那大陸那邊怎麼樣？」

「還好啦，要做些調整。」

意興闌珊！一定是不順利。

掛上電話後，我癱坐著，眉頭緊皺。一定是不順利，怎麼辦呢？身體會弄壞的？年紀都這麼大了，時機又不好，快點退休好了.....反反覆覆的在腦海裡叨念起來。

媽呀！我變成了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