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頭印度人兒們深深的想念,直到聽到他們的聲音那刻起才意外地驚覺。
和拉姆老師skype時,我臉上堆滿了止不住的微笑(對方看不見),掛上後和詠光躺在床上,竟翻來不去睡不著。像患了強迫症或臉部肌肉性病變,微笑不停,回想著他說每一句話的口氣,想像他搖頭晃腦的樣子,那專屬於拉姆,印度化了的英式禮儀,他那幽默的紳士風度,彬彬且殷勤地說著笑話來表現對淑女的體貼,但就是有些東西超過了恰到好處,就如同他們再怎麼正經,頭殼永遠不可控制的左右搖晃一般,實在滑稽可愛。「你們那裡天氣怎麼樣?我們這裡正到夏天,但還好,氣溫在三十五度上下,再過一陣子,雨季來了,那個時候你們回來,就會涼下來了。」他總是得問個問題又體貼地自己多說點話,填補我們反應慢造成的空檔。
小熊先生偶爾會打通電話,他像事先想好許許多多台詞,下了極大的決心似的,每次接起來都上氣不接下氣的拼命說著,帶著笑意,並報告一堆他想我們回去後可以一起做的事情:到喜瑪拉雅山旅行、開小補習班賺生活費、認識他最近交到的新朋友們、拍下一部電影...。而我們總又發肌肉病變,微笑著,從嘴角笑到眼角笑到腮幫子發酸笑到心底中的心底。
打開茱蒂幫我們錄的斯匹瓦克小姐的工作坊,聽到Teju的過度凶惡以致於滑稽了的聲音,又發病了。好想念那個口音啊,聽著teju開場,聽到入迷,輪到我們引頸企盼的主角說話時,莫名地悵然若失。聽沒幾分鐘就把錄音關了,說:「她的口音還不習慣。」
打開小小哲學家米林得老師的上課錄音。那口音、米林得亂亂的頭髮與明亮的眼睛,與從容不破的步調。那課堂、同學們擠滿了房間、那排窗、從田邊吹來的風、被風吹了砰地關上的門、窗外經過的牛群、羊群、卡車、嘟嘟車、風扇轉動、我彷彿回到了教室。我聽到茱蒂說:「今天是中國新年第二天,她們沒辦法上。」聽到米林得以唐吉柯德舉例,像對著詠光說。我們也在那兒啊,缺席地存在著。
茱蒂常寫信來說想念我們,我們也一直回信說想念她。到後來她竟自我惱怒起來,說:「我知道我說過很多次想念妳們,但你們不知道我有多想念。」
是啊,我也並不知道自己有多麼的想念啊。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