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1日 星期一

屈辱

1.
柯慈的〈屈辱〉不像其它的小說。一般小說,無論多麼曲折,真象總會逐漸揭開在你面前。像〈萬延元年的足球隊〉,最後歷史謎解開了,亂倫、家族史與農民革命。〈屈辱〉則不,它說故事給你聽的同時,隨時提醒著你月球有它黑暗的一半、無法知的一面,那個「視框之外」。這小說沿著可知/不可知、透明/不透明的邊界編織,它就是要結構出人活在人群裡的不透明性。「不可知」不只是客觀意義上的,他也是主角們的意志的表現,是關於ethics的。


小說的第一句:"For a man of his age, fifty-two, divorced, he has, to his mind, solved the problem of sex rather well." 英語文學教授David的性生活是平衡的,他每周四下午去找妓女Soraya一次。他們之間很久了,是買賣關係但多了點甚麼,他對她的日常一無所知,他知道她們這些人都過著雙重日子,日常中她不叫Soray,可能過著正常的中產階級生活。但是在一個時刻後,David失去他性的平衡,接著他整個人生都失去了平衡:他在路上看見Soraya帶著孩子,而她也看見他了。沒多久,他就失去Soraya每周一次的服務。在此之後,他陷入和某一位女學生的不倫關係,其中一次甚至可以叫做強暴,但女學生也有投懷送抱的時候。但總之,他被控訴而失去教職。之後他去鄉村找女兒Lucy,有一天他們被三個黑人陌生人攻擊,他被燒,女兒被強暴。

一面讀時你跟著David的視線與內心獨白,遭遇他的「視框之外」:刻意排除在外的與即使去追也追不到的。

David不知道為什麼學生和他做愛後要向學校控訴他,但他也不去深究,他說:「一些事情發生在她身上,那裏有個男孩,忌妒的男孩,她的家人......」如此而已,something happened,something就只是something。David刻意不想,連想都不想,他甚至不看女學生給學校的指控文,他不看並告訴校方:「我有罪,我接受一切她的指控。」

他也不知道被黑人攻擊的時候女兒怎麼了,當時他被關在廁所裡,房子一片安靜,女兒是不是被強暴?他認為是,有線索告訴他是,事後女兒也沒否認,但她沒告訴警察。他想安慰她,不希望她獨自背負恥辱,也希望她報案,但女兒說:「as far as I am concerned, what happened to me is a purely private matter. In another time, in another place it might be held to be a public matter. But in this place, at this time, it is not. It is my business alone」。她拒絕再談。

2.歷史與野蠻

3.David and Byran

本來David要寫一個拜倫與特雷莎的名為"拜倫在義大利"的室內歌劇,女的熱情奔放,而男的在激情過後卻想逃了。關於Eros與詩人。

經過女兒被強暴的事件後,David再回頭寫時,這齣劇卻改變了。眼光從拜倫移到了特雷莎,場景轉到了老女人(拜倫已死)。作品的內容一直改變、簡化,到最後剩下特雷莎的孤寂與無窮的呼喚與拜倫來自地底的嘆息。

有一段很有趣,David開始不能忍受鋼琴,覺得他太physical、太rich,他找到Lucy兒時的玩具七弦琴。

他的主體性產生變化了。本來他將自己寄託成拜倫,就像蝶與莊周,但當他緊抓著拜倫,遭遇了野蠻,經典本身也改變了,他成了那只能彈奏出粗糙節奏的玩具琴:

"他在的位置既非特雷莎亦非拜倫,甚至也不是兩者的混合體,他的位置就在這音樂裡,就在這班卓琴琴弦撥弄出的平淡無趣的、細碎的啪啪聲中,這聲音鼓足力氣拼命要掙脫那荒唐可笑的樂器的束縛,可依然被琴弦緊緊的牽了回來,就像一條掛在鉤上的魚兒。"

這使我想起後結構主義,其實是這樣的東西。你抓著結構主義緊緊地,走向世界,遭遇一切,逐漸的,你抓著的東西崩解了,而你在崩解之處發現自己。

批判,我覺得是這樣的東西。

從90年代開始,我們的批判的政治就是"命名敵人"使其"顯影",分別敵/我、主流/邊緣、保守/激進,好"丟棄"或"對抗"它。然而,問題是,其實這些敵人就都是自己的一部份。你命名你的敵人是"殖民主義"、"(新)自由主義"、"國族主義"是"實證主義"、或是性別政治中的"含蓄"、"父權"、"中產階級女性",都是一樣的,你命名它、鞭打它、然後殺死一部份的自己。

但我不同意。

我覺的批判的政治應該要改變了。別再繼續從事對內在的敵人的辨識、鞭打、丟棄(卻丟不掉)、壓抑的工作。反而是,去抓住讓人覺得自己活著的那些東西(一種經典),一首詩、一部作品、一個人、含蓄也好、父權也好、西方也好、現代也好、國族主義也好、正當性權威也好,然後緊緊抓著,你抓著久了,它會走向它的限制,你會push那個限制,就像David最後成為七弦琴,為拜倫與特雷莎彈奏細瑣單調的配樂。


4. the lesson of lösung 
"yes, i am giving him 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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